我親愛的母親

小時候，最喜歡過年還有節慶的日子。從小家境並不寬裕，家裡兄弟多，平日穿的總是承接哥哥穿過的舊衣服，只有過年有機會穿上母親新買的衣服，雖說是新衣，也只是上學要穿的卡其服，對小孩子來說，卻已是心滿意足。另外一件值得期待的事，就是除夕夜可以拿到紅包，即便紅包袋打開，發現裡面只有小額鈔券，也足以讓小時候的我高興好久好久。

過年的氣氛通常會延續一陣子，因為元宵節前一天是村中廟裡供俸的開台聖王聖誕，廟前廣場會搭建臨時戲台，有布袋戲或歌仔戲班登台酬神，小販聚集賣一些零食、玩具之類。母親會準備牲禮到廟裡拜拜，當天晚上辦桌宴請親朋好友，母親從一早忙到晚，準備宴請親友的豐盛菜餚，拜拜這天能夠吃到平常很少吃到的大魚、肉等菜色。廟前廣場看熱鬧回家，我從後門進到灶咖看有哪些菜做好了，看到桌上擺放瀝著油、剛炸好，外皮油亮亮的香腸，還有裹粉酥炸呈金黃色的豬排，總是讓我口水直流，忍不住去偷吃，也從小養成了胖小子的身軀。

孩童時期的記憶片段浮上腦海，小時候母親在家做手工編織草帽，我會在一旁靜靜地獨自玩耍，或者是呆坐想事情。母親總是忙著，早上起來忙準備一家人的早餐，還要幫早早就出門工作的老爸張羅吃的，以及孩子們上學要帶的午餐便當，記憶中，我的便當最常出現的一道菜是煎荷包蛋(哈)。張羅完吃的，母親開始做手工，從帽子、塑膠、金屬到各種不同加工的手工件。

各個不同時期，母親做過許許多多的零工，賺取微薄的酬勞貼補家用。到海裡抓蛤蜊、開採牡蠣；冬天夜裡頂著凜冽的寒風，和老爸帶著頭燈去撈捕鰻苗；天未亮，坐上老爸騎的摩托車出遠門去撈海菜、採紅毛菜；建築工地做水泥工、橇釘子工，未曾聽她抱怨、喊過一聲累。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，知道母親是童養媳，家裡兄弟姊妹多，母親排行家中老二，從小到我們家當童養媳，十幾歲生了大哥。母親總說女人是菜籽仔命，猜想也許是這身分，讓她知足認命。

相較老爸總是帶著威嚴，母親絕對是稱職的慈母角色，鮮少在孩子面前發脾氣，她會用堅定的態度告訴孩子，什麼事可以做，以及哪些可能不適合我們。從小母親會說：「細漢是老母的兒子，大漢變某的兒子」，興許是古人流傳下來的諺語，的確，從小拉拔長大的兒子娶妻後，多數是聽某嘴，這一點，母親倒是看得很開。

我親愛的母親，人生的旅程已然走到終點，在臨終前十幾年，卸下家庭重擔、正準備享福，沒想到身體卻承受慢性疾病的苦，生性堅毅的母親一度要自我了結，不願意拖累家人。來助唸的念佛會師姐問母親生平，勾起我記憶中的母親事蹟，師姐說母親養育出幾個孩子個個有成就，我卻想著母親臨老沒能享清福，我們兄弟不能盡孝，心中未免有憾。

謹以此短文，懷念我的母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