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思父親

就在上個月底,阿爸的一生畫下了休止符。半個多月來投入了家族所有人力以及親友的幫忙,圓滿地幫阿爸辦完了他的後事,心中滿是感恩那些在阿爸生前及往生後給予協助的人,無法一一當面言語道謝。陪伴阿爸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程,心裡有很多感觸,本想寫文章,發表對於年長者醫療及安寧照護的一些看法,但想想還是先藉這篇幅來追思父親。有別於幾年前市政府頒發模範父親,事前提名時幫阿爸撰文敘述事蹟、條列式的寫法,這邊會用我從小記憶,以及與阿爸相處的模式來追思父親。

在我還很小的時候,對阿爸的記憶是模糊的,推想也許是阿爸經常需要外出工作,或是整日在田裡忙著種田,用以養活一家人。家裡小孩多,阿爸阿母白天出門工作,哥哥們年紀稍長,上學去了,留下我和弟弟妹妹在家,鄉下地方,半開玩笑地說,但小孩子確實是在地上爬、捏雞屎來吃長大的。

阿爸是個嚴父,從小學開始,就會要我們兄弟(印象中是三哥和我,再上去的哥哥年齡大我許多)在下課後或假日到田裡協助農務,主要是幫忙農作、收割以及除草,偶而也要耙雞屎施肥。徒手耙雞屎後,雞屎味道留在指縫間,歷經多日久久不散,最讓我印象深刻。割除雜草可不能隨便,能夠拔除的,一定要連根拔起,去除掉根部的土壤後棄置一旁,預防它再生;不能拔除的,要用刀割到與地面切齊。這是阿爸從小對我們兄弟的嚴格要求,教導我們凡事要按部就班「照起工來」。

小時候逢親戚家有節慶或喜事辦桌請客,阿爸會踩著他的鐵馬(腳踏車)載我和三哥一起去吃酒席。三哥大我兩歲,和我年齡接近,一起活動、共同成長的記憶也比較多。許久不見的親戚,每次總會拿我們的身高開玩笑,說做弟弟的身高快贏過哥哥了。阿爸和久未相聚的兄弟、親戚聊得起興,席間總會喝上幾杯,然後載著我們兄弟回家。阿爸一直有小酌兩杯的習慣,在我記憶中有過幾回喝醉的場景,好像一直到七十多歲因身體狀況不允許才沒喝酒。

阿爸沒上過學,戶口名簿上學歷寫的是識字,不確定他認識幾個字,大概只記得他能夠寫自己的名字。在課業上,阿爸對我們兄弟的期待高,畢竟他沒上過學。小學時,阿爸會把我在學校考試得名的獎狀放在客廳桌子的玻璃墊下,看我遊玩、看電視,沒專心在課業上,愛深責切地對我說:「如果你能夠把獎狀排滿桌子,我躺在地上給你踢」,大概是恨鐵不成鋼的感覺。後來我真把獎狀擺滿客廳桌子,那是親友來家裡坐一定會看到的地方,在我同樣為人父後,心想當年阿爸雖然嘴巴不說,推想他是引以為傲地。

小時求學過程看似一帆風順的我,也曾跌一跤,阿爸載著我四處求助無門,我眼眶噙著淚,他心裡應該也不好受。高中到都市求學期間寄宿阿姨家,偶而遇到阿爸騎著摩托車載米過來。考上大學北上,跌跌撞撞到畢業,經歷兵役、退伍及就業,一直到成家立業,這幾十年間離鄉在外,跟在家鄉的阿爸互動不多。以社會標準來說,我不是兄弟裡最有成就,也不是賺最多錢的,但我想、也堅信阿爸是以教養出這樣的兒子為榮。

一生勞苦,勤於農事,阿爸身體向來硬朗,直到十多年前腎功能萎縮、割除,開始超過10年洗腎的日子。這期間也因為癌症,陸續到醫院治療及門診,兄弟們10年來排班陪同,外人眼中看似孝順,我想一切不足為外人道,阿爸在天之靈自是有知。阿爸在世末期這些日子,身體承受了苦痛,安寧離世前身心受創,如今塵緣已了,願如誦經師父所講,阿爸身體的病都治好了,得以離苦得樂,隨菩薩享樂去。

謹以此文,追思我親愛的父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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